别人眼里的自己
即使双脚已经足够能应付生活,彭超也不喜欢向外人过多描述这种习惯形成的过程。
他觉得,即使两只脚用起来已经很熟练,有些事情仍然无法替代双手。
他不能穿系鞋带的鞋,也不能去银行——窗口柜台的高度,对他来说太高了。同样,在学校里每次打饭,他都要请同学帮忙。进入高中的第一天,午饭时间只有半小时,因为相互不熟悉,彭超在食堂里找了几个同学,也没人帮他打饭,半小时都在食堂,但饭没吃成。
现在,闲下来时,彭超会把笔放在桌子上,让笔滑落下来,再用脚接住,反反复复玩很久。同学周红辛记得住这个动作。
对于无法替代双手去做的事,彭超不觉得遗憾,他更看重的,是别人眼里的自己。
曾经很多次,彭超都被安排在众人面前,讲自己的事。这在别人看来是一场励志报告,但对于彭超,却是种煎熬。
彭超并不排斥用这段经历激励别人,但不希望以暴露身体的缺陷为代价。他的同学说,这种痛,健全人很难懂。
好朋友张滔说,彭超在陌生人面前,总是很腼腆,但在朋友面前却很乐观,他不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另类,为了这一点,他一直试图做到和其他人一样。
周红辛说,彭超对一些信息很敏感。夏天,男生踢球常常带着股汗臭。如果有谁提一句,“谁的脚这么臭?”彭超听了就会脸红。而实际上,他每天都会洗漱干净。
彭超说,自己是个复杂的人。彭昌富听了直着急,彭超连忙解释,复杂就是心思很细,“那就说心思细嘛。”
彭超更喜欢静静地思考,想象各种各样的场景,“比如发生了一场矛盾,两个人打了起来。”在无数个设想的场景里,他不是什么英雄,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,“想各种矛盾该怎么解决。”
向着目标奔跑
连续几天,每天都有很多媒体找彭超采访、摄像。
在学校的操场上被安排录画面,周红辛也在场。那天,太阳很晒,几家媒体在操场上拍彭超运动的画面,拍了几个小时。
拍摄间隙,彭超坐在地上休息,周红辛看出了彭超的疲惫,“但他什么也没说。”
彭超一直试着努力配合外界对他的关注,夸奖的话不停地灌进耳朵,他说,自己更喜欢体现的价值,是自己能做到别人所不能的。就像在数学课上,老师提出一个问题,同伴们都答不出来,而自己是唯一答对的学生。
高考前的两个星期,七八个玩得好的同学聚在彭超家里,自己煮饭、烧菜。饭桌上,同学王天磊讲了个故事:一对父子在沙漠里行走,突然看到一棵树,绿荫葱茏。父亲对儿子说,看谁能走到树下面,比谁走得直。父亲一路直奔树下,等着儿子。儿子则一个一个脚印踩着走到树下。讲完故事后,王天磊问大家听后的感受,彭超说,人要独立,向着目标奔跑,就像父亲一样。
在王天磊看来,彭超一直保留着内心的执拗与独立。就像儿时玩滑板,即使因为掌握不好平衡,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也要和别的伙伴一样。
现在,彭超并不觉得儿时的痛算什么,QQ里,他在签名栏写着:落魄已去,我要用我的纯真书写我的篇章,我要不留遗憾。
高考结束后,喜欢土木工程专业的彭超和周红辛聊起未来,他幻想能有一间小木屋,两层的,北方有雪,金色的光照在雪上。
【来源:】
【玩家频道整理出品,来源:新京报】
彭超
19岁,四川省攀枝花市米易县人,6岁时因触电双臂截肢。今年高考,这名19岁的无臂少年,用脚考了出538分,超一本线3分(当地有5分加分政策)。
前天,彭超和父亲几番斟酌,最终在高考第一批志愿表里填上了“四川大学”、“西南财经大学”、“电子科技大学。”三所学校的名字。
今年如果考不上家乡的这三所大学,彭超就决定复读,明年朝着“后三所”学校努力。他指的“后三所”,是志愿表里后三项,他分别选择了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和复旦大学。
最近,“男神”、“榜样”的光环一股脑地罩在他头上。
电视台记者来采访,拉着他在攀枝花和米易县两地跑,学校、宿舍、家里,曾经呆过的地方拍了个遍;市教育局要树典型,准备让彭超和家人全市巡讲,这让家人犯了难,“场面这么大?”
高考当天,4个记者跟着他去考场,拍了一路,考场外的家长都看他,这让彭超有点不自在,“像看熊猫”。
当着记者的面,彭超说,这么多人关心,是好事,但他不希望这关心变成同情,甚至怜悯。
彭超不愿别人把自己看成弱者,求助在他眼里是奢侈品,进考场的一刻,是为数不多的例外。
监考老师问他,“我有什么能帮你的?”
“老师,麻烦您帮我把包里的笔拿出来。”
有着一颗童心
网络里,彭超是同学们膜拜的对象。他打网游《英雄联盟》(LOL)与《地下城与勇士》(DNF)的技术,被好几个帖子演绎成“传说”。
多年锻炼让彭超用双脚也能玩电脑游戏,他用右脚的二趾点鼠标左键,四趾点右键
在张滔的印象里,全班有20多人玩LOL:“同学们很容易被彭超虐。”
很多同学说,彭超打LOL的水平达到了游戏里的黄金段,彭超一听,“黄金段上面还有钻石段呢”。
听到被奉为了“传说”,小伙子来了精神,他伸出右脚,把拇指搭在二趾上,脚趾尽力分开,“二趾点左键,四趾点右键”。
张滔说,彭超喜欢打游戏,初二时两人去游戏厅玩跳舞机、拳皇,一直玩到晚上11点。第二天再去,被警察发现是未成年人,狠狠教训了一通。
彭超不喜欢被管束,去年10月,他被其他班级的老师发现去网吧打游戏,老师说他高三了还去网吧,要告诉班主任,彭超在QQ空间里反击,“上网也有错?”
在周红辛看来,彭超的骨子里夹杂着童趣与怀旧。他收藏了宫崎骏的一整套影碟,并且都看完了。他向周红辛介绍宫崎骏的每一部动画片相对应的观众年龄。他最喜欢《龙猫》,这是8岁小孩最喜欢看的。
彭超喜欢唱汪苏泷、徐良的歌,和朋友去KTV,兴致高了还会当一次“麦霸”。周红辛记得,彭超曾将一整首《新贵妃醉酒》唱下来,“唱完之后,大家都蒙了。”
张滔说,彭超有时也会臭美,让寝室里的同学帮他梳头发。在好朋友面前很爱说,但在喜欢的女生面前,又不说话了,一年平安夜,两个人给曾经初中的同学买糖果,“他都不好意思把礼物送给人家。”
“娃儿大了,要面子了嘛。”彭昌富说。
无论什么天气,在外人面前,彭超衣领的扣子永远是系上的,他希望以此遮住伤痛留下的疤痕。彭昌富觉得,儿子大了,在爱美的背后,是不愿让人另眼看待的心思。
“高考作文不能写自己”
6月7日,攀枝花小雨,连日高温的结束,在很多学生看来是个考试的好天气,但对于彭超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,他需要父亲彭昌富撑着伞,送他到考场——攀枝花七中。
这所全国重点中学是彭超的母校,考场特许彭昌富把儿子送到教室门口。
课桌是提前从彭超的教室搬来的,标准学生课桌的高度是80厘米,彭超的桌子只有50厘米,方便把脚搭在桌上写字。
班主任孔荣最担心彭超的语文,用脚写字慢,作文又要求在规定时间内答完,“语文是他最弱的一门”。今年四川的高考作文题是“人只有站起来,世界才属于他”,彭超为了抢时间,只能从几次模拟考试写过的作文里找素材。
彭超说他写的是议论文,彭昌富点评,“这个题目写叙述文更合适”,他认为文章应该有故事,儿子从自己的经历出发,写这个题目会更好,彭超听了把脸扭向记者,“高考作文不能写自己。”
最让彭超耿耿于怀的是数学。初中和高中的同学王天磊说,彭超记忆力好,心算很厉害。
数学课上,老师出了题目,别的学生都在笔算,彭超很快能报出答案。“他的选择、填空题正确率特别高”,问是怎么算出来的,他却说不出步骤。
彭超想不到,最强的一门“卡”在一道大题上,那是一道空间几何题,计算三角锥的一条线段到一个平面的距离,“想了好久也想不到是哪个知识点,浪费了15分钟。”彭超懊悔,因为这道题害得后面两道大题也没答完,“都是差最后一问了。”
家乡,还是北方?
成绩出来后,彭昌富很惋惜,他觉得如果儿子发挥正常,应该考到570分以上,那样彭超就能考上省外的名牌大学,去北方读书了。
彭超向往去北方读书,他喜欢北方的凉爽,不像四川的夏天,热得燥人。
听记者说北方夏天也很热,他瞪大了眼睛问,“能穿外套吗?”彭昌富接过话,“外套?哈尔滨夏天都得穿短袖呢。”
“啊?”小伙子有点失望。
高中同学周红辛说,彭超一直想去北方读土木工程专业,因为一个好朋友的家里做房屋建筑,他想和朋友合伙做生意。
父亲和叔叔觉得这不适合他,土木工程涉及很多实测,这对彭超来说很不方便,建议他选电子类专业,他跟同学张滔说,“我很纠结。”
这几天,彭昌富都为填志愿的事头疼,报考指南翻了几遍,几所北京和四川的学校都被勾了出来,斟酌再斟酌,最后还是觉得,留在四川更现实。
25日,攀枝花招生办的工作人员特意到彭超在米易县的家,帮他报考志愿提建议,讲了几所省内的高校和专业,彭超没表态,对方离开后,彭超小声嘀咕,“不喜欢这些专业。”
“娃儿执拗得很。”彭昌富说。
还是拗不过现实。前天,在报考专业一栏,彭超最终选择了电子类、商务英语类和工商管理类。
在家乡上学、不再远走的决定,让彭昌富长出了一口气,这样他就可以在成都找工作、照顾儿子,“他这身体,生活毕竟不方便。”
最难熬的时候
因为无法做上肢运动,长期缺乏力量锻炼,让彭超1米8的身体显得狭窄。
吃饭、喝水、上厕所,健全人用手能轻易完成的事,彭超都要用脚完成。这让他的脚很发达,有43码,和干瘦的身体相比格外醒目。
家里至今还留着彭超小时候的照片。照片里,他和哥哥站在树林旁边,扬着胳膊看着对方笑。
6岁以前,彭超还是个身体健全的孩子。
2001年,他和伙伴玩时触到了高压线,手术前后做了5次,命保住了,两条胳膊被从肩膀处截掉。
官司打了两年,最后只得到了县城里的一套房和二十来万的赔偿,五年给清。
说起过往,彭昌富说,自己想死的心都有,家里欠了电费,对方催款,他冲到人家办公室大喊,孩子成了这样,你们连赔偿都没给,还催着交电费?情急之下骂了对方,对方几个人要打他,彭昌富把脑袋伸过去,“你往这打,打死我算完。”
10多年过去了,彭昌富感叹,“善恶一念间”,他庆幸当年心里的极端想法没变成现实。
他觉得,不管补偿了什么,生活都是不可逆的。彭超康复不久,他就开始训练儿子用脚完成几乎所有的事。
坐在沙发里,感觉头痒了,彭超把脚抬到耳后蹭一蹭;说得口渴,他用两脚夹起一瓶矿泉水,左腿固定水瓶,右脚的脚趾和脚掌夹住瓶盖,拧开后再用双脚夹起水瓶喝;吃饭时,他用右脚的拇指和二趾夹着勺子,递到嘴边。
因为长期夹笔的缘故,彭超脚趾的骨节格外突出。好朋友张滔说,即使是在冬天,彭超也只能穿拖鞋,这让他的脚粗糙、干裂,“即使穿了五指袜,脚还是会裂”。
“最初练习用脚夹笔时,趾缝被磨得钻心地痛,晚上,不知什么时候大脚趾就会抽筋。”彭超说着,把大脚趾绷直向下压,“就是这样,等一会才能回弯。”
“最难熬的时候过去了”。如今,他轻描淡写。
别人眼里的自己
即使双脚已经足够能应付生活,彭超也不喜欢向外人过多描述这种习惯形成的过程。
他觉得,即使两只脚用起来已经很熟练,有些事情仍然无法替代双手。
他不能穿系鞋带的鞋,也不能去银行——窗口柜台的高度,对他来说太高了。同样,在学校里每次打饭,他都要请同学帮忙。进入高中的第一天,午饭时间只有半小时,因为相互不熟悉,彭超在食堂里找了几个同学,也没人帮他打饭,半小时都在食堂,但饭没吃成。
现在,闲下来时,彭超会把笔放在桌子上,让笔滑落下来,再用脚接住,反反复复玩很久。同学周红辛记得住这个动作。
对于无法替代双手去做的事,彭超不觉得遗憾,他更看重的,是别人眼里的自己。
曾经很多次,彭超都被安排在众人面前,讲自己的事。这在别人看来是一场励志报告,但对于彭超,却是种煎熬。
彭超并不排斥用这段经历激励别人,但不希望以暴露身体的缺陷为代价。他的同学说,这种痛,健全人很难懂。
好朋友张滔说,彭超在陌生人面前,总是很腼腆,但在朋友面前却很乐观,他不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另类,为了这一点,他一直试图做到和其他人一样。
周红辛说,彭超对一些信息很敏感。夏天,男生踢球常常带着股汗臭。如果有谁提一句,“谁的脚这么臭?”彭超听了就会脸红。而实际上,他每天都会洗漱干净。
彭超说,自己是个复杂的人。彭昌富听了直着急,彭超连忙解释,复杂就是心思很细,“那就说心思细嘛。”
彭超更喜欢静静地思考,想象各种各样的场景,“比如发生了一场矛盾,两个人打了起来。”在无数个设想的场景里,他不是什么英雄,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,“想各种矛盾该怎么解决。”
向着目标奔跑
连续几天,每天都有很多媒体找彭超采访、摄像。
在学校的操场上被安排录画面,周红辛也在场。那天,太阳很晒,几家媒体在操场上拍彭超运动的画面,拍了几个小时。
拍摄间隙,彭超坐在地上休息,周红辛看出了彭超的疲惫,“但他什么也没说。”
彭超一直试着努力配合外界对他的关注,夸奖的话不停地灌进耳朵,他说,自己更喜欢体现的价值,是自己能做到别人所不能的。就像在数学课上,老师提出一个问题,同伴们都答不出来,而自己是唯一答对的学生。
高考前的两个星期,七八个玩得好的同学聚在彭超家里,自己煮饭、烧菜。饭桌上,同学王天磊讲了个故事:一对父子在沙漠里行走,突然看到一棵树,绿荫葱茏。父亲对儿子说,看谁能走到树下面,比谁走得直。父亲一路直奔树下,等着儿子。儿子则一个一个脚印踩着走到树下。讲完故事后,王天磊问大家听后的感受,彭超说,人要独立,向着目标奔跑,就像父亲一样。
在王天磊看来,彭超一直保留着内心的执拗与独立。就像儿时玩滑板,即使因为掌握不好平衡,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也要和别的伙伴一样。
现在,彭超并不觉得儿时的痛算什么,QQ里,他在签名栏写着:落魄已去,我要用我的纯真书写我的篇章,我要不留遗憾。
高考结束后,喜欢土木工程专业的彭超和周红辛聊起未来,他幻想能有一间小木屋,两层的,北方有雪,金色的光照在雪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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